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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年后。

“傅卫军,今天有人来看你。”狱警打开了牢房门,傅卫军抬起头,他什么都听不见。助听器被踩坏了,他成了真正的聋哑人。傅卫军甚至不知道在牢里过去了多少天。

监狱里最可怕的,不是狱友的拳头。傅卫军早就习惯了,他会用椅子,桌子反击,会用牙刷狠狠插挑衅者的眼睛。就算打不过,他也会狠狠咬着那人,直到咬掉一块肉来。一条野狗,一条烂命,从来都是。也不是反省室小黑屋,反正他也没什么朋友,没有社交,单独在牢房里和单独在小黑屋里,没什么分别,不过是分不清白天和黑夜。

最可怕的是回忆。他还是会经常梦到郭妍,梦见她哭得全是泪痕的脸。他想抬起手替她擦眼泪,却发现手铐叮当作响。最怕回忆无声,却刺伤得他鲜血淋漓。

狱警不耐烦了,抓起傅卫军的胳膊,外面还有两个狱警守卫,押送着傅卫军去了探监室。直到坐在了椅子上,双手被固定住,傅卫军才反应过来,这是有人要来看他。狱警没管他,打开门朝外面招呼了几句,一个女人走了进来。

傅卫军的心狂跳起来。这一切,有点不真实。

她的黑发盘成发髻,戴着一个廉价的发饰。可怜的人,她说过,她的头发每个月都花好几百护理的,绝不扎上去,要好好炫耀她漂亮得像黑色的丝绸一样的头发。可见岁月蹉跎,哪怕对世间最娇嫩的花也不曾怜惜。她的脸还是白,还是透着俏丽,是傅卫军梦到了无数次的脸。他忍不住,痛哭起来,额头抵在金属的椅子上,双拳紧握,恨不得可以抱住她,可是手铐太沉重,太沉重了。而且

郭妍还抱着一个小姑娘。看起来三岁多一点的样子。脸颊粉嘟嘟的,一双明亮的眼睛。他们娘儿俩的衣服都很朴素,尤其是郭妍的,但小姑娘打扮的很干净。

看见傅卫军这样,郭妍自己也觉得眼眶发酸,四年不见,他瘦多了。郭妍曾经觉得她恨死傅卫军了,再也不可能见他。但前几天见了秋丽——自从傅卫军出事,郭妍自己怀孕以后,她就尽可能多避着点曾经认识的人了,他们总在背后嚼舌根,为此,郭妍不知道哭了多少次。秋丽和她男朋友结婚了。她老公的一个远房表哥在桦林监狱当狱警,说傅卫军过的非常不好,因为残疾被狱友欺负,还手就把他关禁闭。看着他瘦的骨头都凸出来的背,郭妍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。他本来就瘦削,现在这副模样,和行尸走肉,也没什么分别了。

“你别哭了。”郭妍哽咽着说,忙着用手背拭泪。探监只有半个小时,她不能一直这样哭下去。傅卫军像是感应到什么,缓缓抬眼。不敢看她,却舍不得不看她。日思夜想的脸,如今这么近,虽然听不清她在说什么,却还能看见她唇瓣开合,还能大致读出她的唇语,这就够了。仿佛回到了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,她冒冒失失地推开录像厅的门,夹到了傅卫军的胳膊。不敢看她,不敢看她的眼泪,不敢看她稍微胖了的肩膀,不敢看她怀里的孩子。她是心病,想起她,胳膊就疼的发涨。人家说,想你想到心发慌,傅卫军是想她想的胳膊疼。

“这是你的孩子?”傅卫军比划,迟疑了很久,他看着孩子笑了笑,那小姑娘却吓坏了,直往郭妍怀里钻,“你结婚了?”

郭妍苦笑,“如果真的结婚了就好了。”她换了个姿势,让小姑娘可以舒服地靠在她怀里,看得出来,这孩子一直是她自己在带。

“她是你的种。”

这句话,这五个字,郭妍在四年里练习了无数遍。渴望某个时刻,傅卫军忽然说不是他杀的人,能够被放出来,还能再见到他。郭妍幻想过无数种语气:她挽着一个功成名就的丈夫,看着狼狈的傅卫军,像看着一条落水的狗,假装不在乎,假装云淡风轻地说;或是一个雨夜,傅卫军找到了她的住处,淋得浑身湿透了,她就哭着把女儿拉出来,悲切地说;再或者是她垂垂老矣,荣华不再,傅卫军也老得没了牙,却还来她病床前看她的时候,她就愤怒地说。幻想过无数种,但这一种复杂的心情,显然出乎意料的难以承担。郭妍的心揪成一团,嘴角还笑着的,像是在说什么喜讯,脸上却已经是泪流满面。

傅卫军愣住了。他没想到,郭妍真的会把孩子生下来。再去看那个小姑娘,确实,第一眼看不太出来,她被养的太好了,白白嫩嫩的,和傅卫军小时候不像。但那双眼睛,那双只有流淌着和他同样的血才会有的眼睛,黑的让人害怕,机灵又胆怯,像狼,还像狗。“她她叫什么名字?”傅卫军颤抖着比划。

郭妍低下头,对着小姑娘耳语几句,小姑娘抬起眼,看着傅卫军,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。“我叫傅萍。”小姑娘小声说。傅卫军的心都颤抖起来了。“萍萍,叫爸爸。”郭妍低下头,嘴唇贴着傅萍的耳朵。傅萍看着傅卫军,这个男人又瘦又高,手臂上青筋都凸起了,看起来好吓人。他怎么会是爸爸呢?别的小朋友的爸爸都是有头发的,可以送他们上学的——为什么偏偏她傅萍的爸爸就是被剃光了头发,还从来不回家呢?

“妈妈说我没有爸爸。”傅萍怯生生地说,抓紧了郭妍的领口。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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